在孔子的诸多学生中，有一个特别的存在那就是宰我。光听这名字就能感到此人天生反骨，满脸写着叛逆两字。你可能不知道宰我这个人，但是必定听说过“朽木不可雕也，粪土之墙不可圬也”这句话。在《论语》记载中，宰我总以“杠精”形象出现：质疑三年之丧、反驳井有仁焉、昼寝不去上课……他似乎是那个永远在挑战权威的麻烦制造者。

　　喜欢为老师挖坑的学生宰我。宰我问曰：“仁者虽告知曰：井有仁也，其从之也？”说的是宰我向孔子请教：有一个好人掉进了深井里，作为一个仁者要不要跳井救人？孔子一生致力于推行仁的理念，不仅教育弟子，也要求自己做一个仁者。但是这次的问题是真的坑，如果孔子说跳下去救人，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，如果孔子说不救，便是不仁，良心和道德上都过不去，还会被宰我扣上一个假仁假义的帽子。无论哪一个选项都不是最优解，宰我这个杠精学生成功地老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。这也让我想起十几年前听到的一个关于老婆灵魂拷问老公的故事“如果我和你妈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？”，一时间这个问题成了无数中国男人的噩梦，这个看似无解的问题着实难倒了很多人。然而教员终究是教员，历史上绝顶聪明的人是不可能被自己的学生坑到的。子曰：“何为其然也？君子可逝也，不可陷也；可欺也，不可罔也。”孔子回答说：为什么会这样呢？可以叫君子过去看，但无法陷害他入井，可以欺骗他，但无法愚弄他。孔子非常自信，君子是追求仁德，但他不傻。作为一个智者是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的，世人再次面对老婆的灵魂拷问时，也可以反驳一句：“为什么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呢，让为夫陷入不忠不孝的处境，你到底是何居心？”

　　非著名抬杠运动员宰我。在《论语·阳货》中，宰我对三年之丧提出异议：“君子三年不为礼，礼必坏；三年不为乐，乐必崩。”他认为过长丧期会导致礼乐荒废，主张改为一年，理由是四季轮回、万物生灭也不过就是一年的时间。孔子非常生气，以“子生三年，然后免于父母之怀”反驳，甚至于还爆出粗口说：宰我你是真不仁啊！难道你就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过三年的爱护吗？吓得宰我没等到下课就先溜了。这还不是宰我第一次“杠”，他还曾盯着五帝传说向老师发难：“听说黄帝活了三百岁，到底是做人三百岁，还是成仙后三百岁？”孔子握着竹简的手指节发白，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：“黄帝施德政于民，民受其惠百年，追思百年，合为三百。”宰我的“杠”看似无理取闹，实则是对“理”的思辨，宰我的质疑迫使孔子及其学派不断反思、完善自己的理论体系。如同苏格拉底通过不断诘问引导对话者接近真理，没有这样的思想碰撞，学说很容易沦为教条。

　　睡不醒的迟到专业户宰我。《论语·公冶长》载：宰予昼寝。子曰：“朽木不可雕也，粪土之墙不可圬也！于予与何诛？”宰我白天睡觉不上课，孔子说：“腐朽的木头无法雕刻，粪土垒的墙壁无法粉刷！对宰我这样的人，责备还有什么用呢？”当一个学生被骂“朽木不可雕也”时，师生情分已近决裂，可以说已经任其自由生长去了。然而宰我虽然因为经常耍嘴皮子而挨老师骂，却并没有被逐出师门，反而深受孔子器重被推荐到鲁国做官。宰我与孔子的互动，构建了儒家特有的对话传统。孔子对宰我的批评看似严厉，却始终保持着师徒间的深厚情谊。

　　回望宰我的“杠精”言行，我们看到的不是简单的叛逆，而是一种可贵的批判性思维。在信息爆炸的当代社会，各种观点纷至沓来，更需要我们保持宰我般的独立思考能力。同样允许质疑一样难能可贵！正如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所言：“理性的批判是知识增长的根本机制”。宰我在论语中的形象启示我们：真正的思想进步，从来不是在众口一词中达成，而是在有理有据的质疑与回应中实现。或许，今天我们纪念这位“儒门杠精”的最好方式，就是像他一样，在尊重传统的同时保持清醒的批判意识，让思想在对话中永葆生机。（张振飞）